林海雪原剿匪記（長途奔襲鹿道村）辛秀亭

一九四五年“九二”勝利之後,我們膠東海軍支隊,即奉命渡海北上。從莊河登陸後開始長途行軍,經鳳凰城、桓仁、通化,於十月下旬到達吉林九台,部隊改編為東北第二支隊,田鬆任支隊司令,李偉任政治委員。

根據上級關於肅清土匪、發動群眾、建立政權和建立鞏固的根據地的指示,支隊在吉林九台、舒蘭、榆樹、五常等縣境內進行了多次戰鬥。打下五常縣城後,我們支隊幫助建立了縣人民政權,支隊決定派俱樂部主任徐誌同誌擔任五常的第一任縣長。支隊還組織工作隊,搞發動群眾、補充兵員工作,使五常成為我們支隊的根據地。

我們支隊在五常進行了擴編,在原兩個大隊的基礎上,擴編為兩個團：一團、二團。就在此時,我支隊又接到上級的緊急指示,要求以最快的速度,向牡丹江地區挺進。一九四六年春節前,我支隊到達了海林縣城。

那時國民黨反動派搜羅了一些民族敗類,敵偽殘餘,組織了大批土匪武裝。北有依蘭、勃利一帶的匪首謝文東、李華堂的土匪隊伍,不斷騷擾雞西、林口,並與牡丹江市北的慣匪高永安、張德振、李開江相勾結,威脅牡丹江市的安寧。南有春陽、鹿道、鏡泊湖一帶的匪首馬喜山、鄭雲峰的土匪武裝,他們號稱國民黨東北挺進軍濱、綏、圖先遣軍, “司令”是馬喜山, “副司令”是鄭雲峰,經常對東京城一帶進行騷擾。而牡丹江市的國民黨特務憑借這兩股土匪武裝為外援,幾次策劃暴動。由於土匪活動的猖獗,致使牡丹江地區的交通中斷,人民陷於饑寒絕境。鹿道村的老百姓斷絕了口糧,已無法生活下去。

我們支隊根據東北局和民主聯軍總部的指示,於一九四六年二月間分兵兩路,在南線北線同時展開進剿。二團與兄弟部隊配合,清剿北線的土匪謝文東、李華堂;我們一團負責清剿南線的土匪馬喜山、鄭雲峰。

南線馬喜山,鄭雲峰這股士匪,約有兩千餘人,包括天橋嶺李茂慶匪部五百人,南湖頭王清匪部五百餘人。我們團的任務，就是徹底滑消滅這幾股土匪。

為了勝利地完成剿匪任務,部隊在海林縣進行了充分的政治動員和準備,使每個戰士都懂得我們為什麽打仗,剿匪的重要意義,提高戰士們的認識。在此基礎上又從實際戰鬥需要出發,對基本戰術,如射擊、刺殺、投彈等軍事技術進行了訓練。提高部隊的軍政素質,是保證剿匪勝利的必要條件。

一九四六年二月上旬,我們對南線的土匪開始了追剿,進行了大小戰鬥十幾次,最主要的一次是對鹿道村的奔襲合圍。當時,根據偵察獲悉,馬喜山、鄭雲峰兩個匪首都在鹿道。鹿道這個地方,雖然村子不大,但卻是個小車站,它是牡丹江通往圖們、春陽的咽喉,地形險要,四周都是山,東山上有一個大的碉堡,駐守著相當於一個排的土匪,居高臨下控製著整個鹿道村。鹿道的南麵是一條深川。土匪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作為他們的巢穴,就是因為鹿道付地勢險要,易守難攻又便於逃跑,所以說打鹿道是一場硬仗。

為了打好這一仗，團長王雲武、政委王茂才，召集連以上幹部進行了周密部署。團首長反複強調,這既是一次硬仗,又是關鍵的一仗,就是說這一仗打好了,牡丹江地區南線的土匪就可能基本上解決。王茂才政委很風趣地對大家說:團長說了打鹿道,這是塊硬骨頭,但它再硬也硬不過火,多加上一把幹柴就會把它燒化了。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,全心全意為人民,有不怕苦、不怕累,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,來東北已經打了多次仗,有了豐富的戰鬥經驗,這些有利條件就是一把火,這把火比自然火要強大千倍萬倍。我們這把火,可把任何強大的敵人燒化,更何況現在這些士匪已受到我們幾次打擊,吃到過苦頭,領略過我軍的厲害,就象驚弓之鳥,我們有充分的把握能啃動這塊硬骨頭。政委的話,鼓舞了大家的鬥誌。王政委還提醒大家,土匪們的日子很不好過,就象熱鍋上的螞蟻,千萬注意，可不能讓他們跑了。

我們七連的連長唐振全和指導員盧孟增,從團裏領受任務回來後,立即召集班、排長進行傳達。我們連的主要任務是主攻鹿道東山碉堡。這個碉堡是日本關東軍修的,約有二十多米高,周圍有鐵絲網等障礙。山頂上是一個漫坡,比較開闊,不易接近。大家聽了團首長把攻克調堡的任務交給我們連,都很振奮。盧指導員說,這是團首長對我們的信任,我們一定要保證完成任務。全連的同誌都爭先報名要求參加爆破組和突擊隊，紛紛寫決心書、保證書。為了爭任務,班長們爭得麵紅耳赤,那時誰爭上主要任務，就感到無尚光榮。

連裏為了萬無一失,保證完成任務,挑選了戰鬥動作快、有經驗、不怕流血犧牲的共產黨員組成爆破組和突擊隊,組織有射擊經驗、槍打得準的射手組成掩護組。爆破組由副連長帶領,突擊組由連長帶領,我當時在連隊當文書，這次任務是和連隊衛生員一起,組織搶救傷員工作。

我記得,我們是頭一天夜裏從東京城附近一個叫葡萄溝的小村莊出發的。當時雖然是二月,但不象我們關裏家那樣充滿了春意,這裏還是冰天雪地,一片銀裝,氣候非常塞冷,氣溫在零下三十多度。當時,我們的衣著很單薄,戰士沒有襯衣襯褲,更沒有絨衣絨褲,穿的是空心棉衣,腳上是靰鞡鞋,頭上是單帽,用毛巾包著防寒。條件很艱苦,但廣大指戰員的鬥誌是非常旺盛的。為了拂曉打響,一夜行軍百多裏,天蒙蒙亮時,到達預定地點,等待戰鬥命令。

我們連的任務是拿下鹿道東山碉堡,為兄弟部隊消滅鹿道村內的土匪掃除障礙。當時我們支隊沒有炮,打碉堡的唯一辦法就是用炸藥爆破。送炸藥包是最危險的任務,擔任送炸藥的同誌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有犧牲的可能,所以在送炸藥之前,有些什麽事都向同誌和連的領導交代清楚。黨員還把自己手頭的一點錢,作為最後一次黨費交給組織。那時,隻有為人民立功之心,沒有一個甘願在戰場上當孬種的。

鹿道村的土匪,做夢也沒有料到,我們部隊會一夜之間從百裏之外到達此地。正當他們鼾聲如雷、放膽大睡的時候,我們二支隊一團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對鹿道村的包圍。

當我們連進入東山東坡陣地對碉堡進行觀察、準備爆破之際,正是臨近黎明,夜色正暗之時,碉堡上的敵人在熟睡中,啃兵偶爾從碉堡裏出來了望一下,又龜縮回去。

爆破組的同誌,就利用敵人哨兵進進出出這種間隙時間,迅速地向碉堡運動，剛接近碉堡把炸藥包支好,敵哨兵發覺了,大喊大叫“有八路"!我們連的副連長立即命令射擊組狠狠地打,掩護運炸藥的同誌進行爆破。這時,確堡上的土匪就象被捅的馬峰窩一樣亂了套,隻聽一個土匪小頭目在裏邊罵罵咧咧地咋唬著, “他媽的,你們慌什麽神,幾個土八路，你怕他個屁。他士八路那幾條破槍成不了氣候,你看他士八路有什麽高招打我這碉堡。各就各位,瞅準了給老子打!"正當碉堡裏的土匪得意洋洋的時候,隻聽轟的一聲巨響,爆破組的同誌拉響了炸藥包,碉堡被炸開了一個大洞,土匪被炸得血肉橫飛、暈頭轉向。唐連長帶領突擊組高喊著“衝啊!”在硝煙塵霧裏衝到了碉堡前,一個戰士把一束手榴彈甩進碉堡,隨著手榴彈的爆炸聲,碉碉堡的土匪聲嘶力竭地叫嚷: "八路爺!別打了,投降,我們投降……”接著,一個個土匪滿身煙塵從炸塌的洞口爬了出來,雙手高舉著槍跪在地上求饒。戰鬥進展的很順利,活捉了十一個俘虜,死傷的各占一多半。俘虜之間互相議論說：八路眞神了，用的什麽炮,這麽厲害,一炮就把碉堡炸開了花。

拿下這個碉堡，對消滅鹿道村的敵人作用很大,為主攻部隊解除了後顧之憂。為此,團首長表揚了我們連。

打下碉堡後,我們連又接受了新的任務:打阻擊,堵截南逃的土匪。鹿道村的南麵,本來已布置了兵力,團首長考慮到敵人從南麵突圍的可能性大,所以又把我們連調上去,加強阻擊力量。

我們全連同誌,經過一夜行軍本來就很疲勞了,又接著打下了碉堡,所以此刻大家又乏又餓。坐在地上休息時,有的拿出凍窩頭啃,有的困急眼了背靠背地坐著就睡著了。有個戰士說: “打完仗後我非睡它三天覺不可。”當大家聽說又有新的任務時,精神又來了,不困了,也不餓了,象吃了興奮劑一樣，個個精神抖擻,摩拳擦掌。連長唐振全把隊伍集合起來說:“團首長又交給我們連新的任務打阻擊,我們絕不能讓一個土匪從我們陣地上跑掉,絕不能辜負首長的信任。”說罷,就帶著我們跑步前進。進入陣地後,連長根據地形布置了兵力,然後命令大家挖掩體,還讓副連長把各班的擲彈筒集中起來,選擇一個有利地形,測好距離,做好準備。每個戰士都把手榴彈準備好,這一切都是在很短時間內完成的。時間就是勝利,時間就是軍隊，在戰場上體現的最充分。

這時,攻打鹿道村的戰鬥正在激烈地進行著。不出所料,果然從鹿道村南頭竄出一股土匪,大約能有一二百人,象喪家犬一樣,拚命地順著山溝裏的鐵路路基向我連陣地方向竄來。這時,隻聽我們連長說: “大家注意聽命令,先準備手榴彈,土匪不到跟前不打,打就要打準。”土匪急匆匆、亂哄哄地跑著,一邊跑還一邊叫,那種狼狽象就甭提了。快要到我們陣地二百米的距離時,土匪們跑著跑著慢下來了,可能是跑不動了。他們回頭看也沒有追擊的,似乎放心了。可他們哪裏知道,這裏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,正在等著他們往裏鑽呢!

戰士們個個屏住呼吸，目不轉睛地盯著土匪,子彈已推上膛,手榴彈揭開蓋握在手裏,擲彈手正在計算距離瞄準敵人。眼看著土匪亂哄哄過來了,隻聽連長喊一聲“打!"一排手榴彈在土匪群裏開了花。同時,九顆擲彈也飛向敵群,隻見煙塵滾動,土塊石子亂飛,土匪們被炸得鬼哭狼嚎,滾得滾,爬得爬,有的往溝裏鑽,有的往回跑,亂成了一鍋粥,他們已潰不成軍,失去指揮。

副連長司倫同誌一看土匪往南竄去一小股,一麵高喊: “快打南竄的敵人,決不能讓敵人跑了!”一麵順手要過一門擲彈筒來,用膝蓋頂著後座,對準敵人就開了一炮。這一炮打的相當準,不前不後,炮彈正好落在逃竄的土匪腳下,把潰逃的土匪炸得死的死,傷的傷,立時倒下一片。戰士們看了,高興地喊著副連長打得好。我正在讚揚副連長熟練的軍事技術時,忽見副連長的膝蓋流血了,可他自己還沒有發覺,我忙喊: "副連長,你負傷了!”這時,他才看了看自己的腿,象沒事似的,仍繼續指揮大家戰鬥,並喊著: “同誌們,瞄準敵人狠狠地打!”我把衛生員找來，給副連長進行了包紮。實際上,副連長的傷很重,擲彈筒的後坐力把膝蓋骨坐碎了。

這些土匪也不都是草包,他們雖然潰不成軍,失去了指揮,但有的仍在進行反撲;有的是亡命徒、老慣匪,自恃槍法好仍負隅頑抗;有的妄想拖延到天黑好溜之大吉。為了吃掉這股殘匪,連長唐振全和指導員盧孟增決定采取分割包圍、個個擊破的辦法,組成幾個戰鬥小組,爭取在天黑以前將其全部消滅。要求戰士們一邊打一邊喊話,讓土匪們明白堅持下去隻有死路一條。這個辦法果然靈,各個戰鬥小組很快就把自己的目標解決了。

當我們在清掃戰場的時候，太陽已經沉到西山背後了,天空隻留下一抹短暫的霞光。這時,鹿道街上的槍聲也停了下來,兄弟部隊經過激烈的戰鬥,全部殲滅了鹿道的土匪。

這次戰鬥,是牡丹江南線剿匪的一次主要戰鬥,除匪首馬喜山帶領數人逃竄外,另一個匪首鄭雲峰被活捉,擊斃匪團長李金喜、李萬春,共殲滅土匪一千餘人,基本上把牡丹江地區以南的土匪打垮了,這是一次重大的勝利。

勝利後,鹿道村的人民都走出家門,雖然他們穿的都很單薄,但勝利後的喜悅使他們忘記了寒冷。最不怕冷的還是那些孩子,光著腦袋,赤著腳,興奮地滿街跑著,在那些俘虜的周圍轉來轉去,指指點點,又說又笑。他們說的是那些土匪往日虎狼般的凶狠,笑的是今日被俘後的狼狽相。青年們多麽羨慕我們的戰士,眼睛一直在我們戰士身上打轉,悄悄地問戰士: “咱當兵行麽?"當得到滿意的回答時,他們是那樣高興!老大爺老大娘又是一種心情,他們也來到街上,拉著我們戰士的手,讓去家裏暖和暖和。我們告訴大爺大娘,我們共產黨八路軍是人民的隊伍，是為人民打天下的,是為窮苦百姓求解放的。老大娘老大爺含著眼淚感激地說: "那敢情好,就盼這一天啊！”